墨西哥灣漏油事故噩夢延續 沿岸居民怪病纏身

    美國境內墨西哥灣沿岸曾是一片美麗家園，當地人以海為生，享受大自然的饋贈。然而，2年前發生在這片海域的石油泄漏事故卻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如今，當地人推開門，所見不再是美麗的海洋，而是被污染的天空和沙灘。更糟的是，越來越多人怪病纏身：咳嗽、嘔吐、腹瀉、便血、皮膚瘙癢……，卻缺乏足夠證據向石油公司索賠，只能坐以待斃或搬離此地。

    全家病倒，卻難以診斷

    妮可爾 莫勒一家居住的房車常年停放在路易斯安那州墨西哥灣沿岸小鎮比勒斯路邊。丈夫威廉以捕蝦為生，日子雖不富裕，倒也其樂融融。2010年4月20日，英國石油公司位于墨西哥灣外海的“深水地平線”鉆井平臺爆炸，導致大規模原油泄漏，莫勒一家自此陷入無休止的噩夢。

    由于海水污染，無蝦可捕的威廉失業了。接著，全家人先后病倒，卻難以確診究竟是何病所致。

    原油泄漏發生后頭幾個月里，莫勒6歲女兒布魯克林的哮喘病顯著惡化。那時候，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汽油味兒，天空“總是霧蒙蒙的，但又不是霧，更像霾”。如今，布魯克林經常上呼吸道感染，似乎總無法根除病灶。“每次還沒好全又發炎，”莫勒說。

    泄漏發生前，9歲的伊麗莎白一直是“最容易帶的孩子”，但現在總是過敏、出疹子、咽喉炎發作，患上了鼻竇炎，還常鬧肚子。

    向美國《國家》雜志記者說到這里，莫勒忍不住流下眼淚。“這個話題讓人難過，”她說，“我們都疲憊了，厭倦了生病。”

    泄漏發生2個月后，威廉找到一份新工作：和許多失業漁民一樣，他自駕船只，加入清理油污的隊伍。他負責將那些收集油污的大袋子運送到岸上。每天收工回家時，威廉渾身散發著“油味兒”，衣服和臉全是黑的。這份苦差事他干了4個月。

    最初，威廉只是有些咳嗽，但不久就出現頭疼和皮膚瘙癢的癥狀，然后是嘔吐和腹瀉。3個月到半年后，只要使勁咳嗽，威廉的耳朵和鼻子就會出血。

    “我可沒錢看醫生，”他說。目前，兩個孩子的醫藥費可通過醫療保險支付，但威廉和妻子卻沒買過醫療保險。“我們以為不會生病，現在卻都病倒了。我身體很差，夜里睡不著覺，壓力特別大，”他說，“我有了眼袋，不希望人們知道我是誰。”

    “最嚴重的公共衛生悲劇”

    莫勒一家的遭遇在墨西哥灣絕非個例。

    泄漏事故發生后，史蒂夫 柯連和同事多次潛入海底，為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考察珊瑚礁情況并收集樣本。不久，他和同事都開始“便血，鼻子和眼睛也會出血，還出現惡心、腹瀉、胃痙攣和頭暈等癥狀”。

    描述病征時，柯連突然走神，不知道講到哪兒了。他和同事屢次出現這種短時失憶，他們將這種病征戲稱為“英國石油公司時刻”。

    事故發生后，不少當地人報告感覺身體不適，甚至突然患上“怪病”，包括眼鼻喉疼痛、呼吸道疾病、尿血、嘔吐和直腸出血、痙攣、持續數小時的惡心和強烈嘔吐、肝腎損傷、中樞神經系統和神經系統損傷、高血壓和流產等等。

    清理油污的工人在高度污染的環境中作業，卻不佩戴防護面罩。他們被雇主告知，因為這在“媒體報道中看起來不好”，如果執意要求還會遭到解雇威脅。此外，雇主還稱，工人們用于清理油污的溶劑Corexit并無毒害，“就像洗滌靈一樣安全”。

    清除油污期間，這些工人及其家屬甚至被直接噴灑Corexit，結果出現不同程度的皮膚損傷和視力模糊。不少人注意到，只要離開墨西哥灣一帶，自己的癥狀就有所減輕或消除，一旦返回卻又全面復發。

    美國非營利機構“政府問責計劃組織”(GAP)自去年8月展開調查，發現墨西哥灣漏油事件及清理危及當地人身心健康，堪稱該機構成立30年來遭遇的“最嚴重公共衛生悲劇”。

    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和阿拉巴馬州公共衛生部門數據顯示，有700多人向主管衛生部門投訴，認為自己因“暴露于石油泄漏的污染物”而生病。實際上，這個數據遠遠低于實際受影響人數。大部分因此患病的人并不知道應該投訴，為他們治療的醫生或許也沒想到問及患病原因。

    以莫勒的孩子為例，為他們治病時，醫生壓根沒問過孩子們是否曾暴露于大片油污或Corexit。《國家》雜志記者安東尼婭 尤哈斯過去兩年內走訪墨西哥灣沿岸多戶患病人家，發現這樣的情況并不罕見。

    2011年4月，在路易斯安那州墨西哥灣沿岸的一個居民區，反石油污染的活躍分子里奇 奧托緊緊擁抱居民羅瑞 威廉姆斯。威廉姆斯家住在海岸附近，自從“深水”平臺漏油事件后，她就患上一種奇怪的慢性病。

    設限很多，索賠談何容易

    作為漏油事故責任方，英國石油公司等企業理應對此作出賠償。然而，對于莫勒等小人物，向大企業索賠談何容易。

    今年2月，針對英國石油公司、越洋鉆探公司和哈里伯頓公司的民事訴訟案在美國地區法庭開庭。然而，由于此案涉及面廣、牽涉個人、企業、州政府和聯邦政府等多方利益，受漏油事件影響的個人或許根本沒機會出庭作證。此案開審不久，法官同意辯方要求，予以更多時間庭外調解。

    目前已公開的調解方案顯示，不少健康受漏油事件損傷的受害者并不在補償范圍之內。根據該方案，清理油污的工人只有9000人而非原定的14萬人可享受醫療賠償。墨西哥灣沿岸共有2100萬人居住，但其中只有1.1萬人可享受賠償，他們的住所在距離岸邊800米至1600米范圍內。

    即使如此，他們也只有在出現“特定呼吸道、胃腸、眼睛、皮膚和神經生理性”疾病等征兆時方可享受醫療補償。受賠償本人患上精神疾病或癌癥，其新生子女出現生理缺陷、發育紊亂和早發性癡呆等情況，均不在賠償范圍之內。

    究其本質，這是一個設置補償上限、約定21年時限的醫療補償方案。在約定年限內，如果出現方案內未載明的疾患征兆，受害者需向法庭起訴英國石油公司，并證明自己所患疾病確系墨西哥灣漏油所致，才能享受醫療賠償。一旦接受上述調解方案，則意味著徹底放棄起訴英國石油公司的權利。

    英國石油公司預計耗資78億美元執行這項針對個人和地方中小企業的庭外調解方案。這看似一個天文數字，實則不然。萬一今后當地成為癌癥高發地區，這筆錢遠不足以為人們提供起碼的醫療保障。

    響應美國國會通過的相關法案要求，英國石油公司在事故發生兩個月后成立“海灣沿岸索賠機構”，負責賠償19.4萬個人和企業主所受損失。不少受害者等不起冗長的司法程序裁定事故賠償規模，倉促接受英國石油公司開出的價碼。其中，9.5萬人獲得人均5000美元的賠償，另有4.5萬人獲得人均1.5萬美元的賠償，為此他們同意放棄任何起訴英國石油公司的權利。如今，這批受害者即使受漏油影響身患疾病，也無從要求英國石油公司予以醫療賠償。

    多賺錢，早日離開這鬼地方

    事實上，如何界定漏油事件對當地居民造成的身心傷害，正是醫療賠償糾紛的核心問題。

    “海灣沿岸索賠機構”替英國石油公司出面理賠，其負責人肯尼斯 范伯格卻對有關訴求心存懷疑。他稱，只有出示確鑿無誤的醫療和職業證明，清理油污的工人才有資格獲得醫療賠償。事到如今，除了事故發生時在鉆井平臺上工作的工人，該機構沒有予以任何受害者醫療賠償。

    事故發生后，聯邦政府認定，當地居民和參與善后的工人確實暴露于危險化學物質之中，但只有工人面臨患上慢性疾病的風險。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2010年8月報告稱：“在普通居民出入地區收集的樣本并未顯示超出正常含量的化學物質，不會對人體構成長期健康隱患。”

    然而，不少專家指出，由于收集數據和采集樣本有限，上述分析結果存在明顯缺陷。首先，由于缺乏墨西哥灣沿岸地帶歷史同期數據，所謂權威機構的分析結果并無參照對象，無從證明事故發生后當地的空氣質量合格。

    此外，由于缺乏充足的監控手段，這些調查無從摸清整個受影響地區的情況，也沒有排查某些有毒物質的分布情況。微生物學家和毒理學家威爾瑪 蘇夫拉解釋，盡管瀝青烯是美國環境保護署認定的有害人體健康物質，上述調查卻并未對其收集采樣予以分析。

    至于深受泄漏事件之苦的莫勒一家，他們似乎已經認定所謂調解絕不會帶來公平和正義。現在，莫勒只想著一件事：多賺錢，早日搬離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