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塞勒斯是美國最富有的頁巖氣儲地，甚至可能是世界最大天然氣儲地，其核心地帶經過賓夕法尼亞和紐約州的部分地區。這里不是墨西哥灣、沙特的沙漠或是人口稀少的加拿大西部。而是在美國東北部的后院，人口稠密地區，習慣消耗化石燃料而非生產化石燃料的地區。但是，如果全球對天然氣和石油的胃口持續增加，賓夕法尼亞鄉村地區將不會是地球上最后一片被開采的地方。因為，雖然所有人都在驚呼石油就要用完，但事實上，我們完全能夠找到足夠的燃料來支撐全球經濟———前提是我們愿意在更深、更遠、更黑、更危險、人口更稠密的地區開采。當我們進入作家邁克爾·克拉斯所謂的“極端能源時代”，北極、深海、紐約市的分水嶺，所有這些地方都可能在鉆頭下呻吟。能源將持續供應，但是我們可能為此付出的環境和社會代價還無法估量。

　　化石燃料專家早就知道馬塞勒斯頁巖———位于地下幾千英尺的一條狹長的黑色巖石帶———可能蘊含天然氣。能源公司早就開始在美國東部開采淺層天然氣。但是馬塞勒斯的頁巖質地堅硬，埋藏很深，其中的天然氣開采起來并不容易。過去，因為工藝麻煩，頁巖根本不值得開采。但是，上世紀80年代，一個叫喬治·米歇爾的人開始在得州巴內特頁巖進行試驗。他發現，結合水平鉆井和水力壓裂法，就能夠把天然氣從頁巖中分離出來。“過去，天然氣開采業一直認為，往井里灌水是大忌，”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地球學家特里·恩格德爾說，“但是，這些家伙發現，用的水越多越好。”

　　馬塞勒斯頁巖的發現，恩格德爾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在10年前，得州公司RangeResource開始在賓夕法尼亞西部的馬賽德爾進行試驗，花巨資鉆了很多洞之后，幾乎沒有什么收獲，直到他們開始采用米歇爾的方法。2007年8月，Range終于成功鉆出一口井，就在此時，像恩格德爾這樣的含氣頁巖專家也才剛意識到馬塞勒斯頁巖的規模。2007年12月，在一次投資者電話會議上，恩格德爾估計，馬塞勒斯可開采天然氣的儲量為50萬億立方英尺（1.4萬億立方米）。現在的估計數字已經比當時增加了10倍，可以提供的能量等同于860億桶原油。

　　鉆探公司的代表紛紛涌入馬塞勒斯地區，向土地擁有者租借土地，購買開采權。這在賓夕法尼亞并不罕見。多數農場主和土地所有人將他們土地上的天然氣開采權出租了幾十年，常常以非常低廉的價格，比如每英畝（0.4公頃）幾美元。但是，真正的鉆探并沒有開始。（土地所有人還得到了部分預支的紅利，天然氣開采出來之后，還可以分到一定百分比的利潤，作為土地使用費。）當馬塞勒斯確實儲藏有大量天然氣的消息傳開后，土地的租用價格暴漲，到2008年夏已經增加到每英畝5000美元。幾十家天然氣公司開始爭奪這塊土地。土地租好之后，鉆探設備接踵而至，主要聚集在賓夕法尼亞西南和東北部地區。從2006年到2010年末，在賓州馬塞勒斯地區新鉆的氣井超過2400口，其中只有300口井是今年3月10日之前鉆好的。

　　“就像在跑步機上做運動，公司必須不停鉆井，不停在財產清單上添加新內容，”懷俄明大學的能源經濟學家提姆·康西丹說。他參加了2010年初的一次業界調查，估計馬塞勒斯的鉆探活動在當年將創造或支持8.8萬個工作，2011年還將增加到10萬個，并且為賓州創造幾十億美元的財政收入。這些數據有待商榷，但是，這個地區的新繁榮景象幾乎不可能被忽視。相對而言，這些新創造的工作大多和鉆探并無直接關系———鉆井工人大多是來自得克薩斯和俄克拉荷馬的大老粗，從眾多的汽車車牌上就可以看出———但是，當地的卡車司機、分包商、飯店酒吧招待等都得到了很多生意。布拉福德縣向來是賓夕法尼亞州最貧困的地區之一。但是去年，該縣創造的新就業崗位數量在全州排名第一。格雷格·穆瑞勒管理著托旺達（布拉福德縣府所在地）的兩家小旅店。他的旅店連續爆滿，客人全是鉆探工人。他估計，自從鉆探工人來到之后，他新雇傭了20名員工。他計劃再建一家旅店，還需要雇傭15至20人。“這些生意來到我們這里簡直太好了，”穆瑞勒說，他將自家地產周圍的土地都租給了鉆探公司。“我完全沒有受到經濟危機的影響。”

　　對于欠下了幾十億美元債務的賓夕法尼亞州，頁巖氣開采所帶來的經濟效益顯然是難以抗拒的。州政府剛公布的一項研究發現，擁有至少150口氣井的縣的銷售和納稅收入在2007至2010年期間增加了11.36%，而那些沒有氣井的縣收入則銳減。新的共和黨州長湯姆·科貝特在政治生涯中收取天然氣工業的捐款達到幾十萬美元。在他看來，馬塞勒斯是賓州經濟重生的關鍵，并開始放寬對鉆探的限制。“馬塞勒斯是資源，財富資源，是新經濟的基礎，”科貝特在上月的預算演講中說，“讓我們把賓夕法尼亞變成新的得克薩斯。”

　　但在一些賓州人看來，這正是問題所在。

　　約翰森家將他們的牧場上的幾百英畝土地租給了天然氣公司。天然氣公司的幾百輛卡車從約翰森家的車道上轟隆隆經過。占地幾英畝的氣井距離約翰森家的后院只有幾百英尺。然而這些都還可以容忍。直到去年夏天，約翰森家的牛飲用了懷疑被鉆井廢水污染的水，他實在忍無可忍。鉆井廢水中含有放射性元素鍶，幾十頭牛不得不被隔離。“我們希望，天然氣公司從沒有來過，”75歲的唐·約翰森說，他在這個地區居住了一輩子，“他們污染了水源，沒有水就不能在這里放牧，就無法在此生存。”

　　水正是頁巖氣開采環境問題的關鍵。要理解為什么，首先需要理解水平鉆井和水力壓裂的原理。在馬塞勒斯，每口井需要用多達500萬加侖（1900萬升）的水。首先，鉆探設備開鑿一個深達幾千英尺的垂直的洞，直到這個洞抵達頁巖層。再水平鉆一個1英里（1.6公里）深的洞，然后，鉆井工人將一把打孔槍帶到井底。槍在地下發射爆炸物，穿透頁巖，留下細微小裂縫。然后，工人將幾百萬加侖的水混合泥沙和少量化學物質（被叫做fracking液體）灌入井里，使得頁巖的裂縫加寬。自然壓力迫使液體倒回井口，而天然氣從裂縫中進入管道。混合液體中的沙子使裂縫保持開裂，這樣一來，氣井就能連續幾年生產天然氣，與此同時，頁巖內的廢水量逐漸減少。

　　很多環保主義者擔心，fracking液體可能污染附近的地下水。雖然其中的化學物質只占0.5%，但是500萬加侖的0.5%等于2.5萬加侖（9.5萬升）。目前還不清楚這些化學物質到底是什么，因為沒有法規迫使鉆探公司公布它們的詳細構成。哈利伯頓等鉆探服務公司一直不愿透露類似信息。（2005年，能源法案中的一個條款特別阻止環境保護局干預水力壓裂法。這個條款被戲稱為“哈利伯頓漏洞”并非偶然。）但是，一些科學家認為，fracking液體的配方中很可能包含有毒成分。當fracking液體和頁巖混合，還可能被放射性元素污染———馬塞勒斯頁巖帶有輕微放射性———變得越來越可惡。坦普爾大學的環境工程師邁克爾·布法德爾說，“液體在地下碰到的一切最終和天然氣一起被帶回地面。”

　　fracking液體直接從地下裂縫逃離，污染地下水的幾率似乎很小。馬塞勒斯頁巖與含水層之間隔著幾千英尺的巖石，其中大部分是不可穿透的。天然氣開采業爭辯說，從未有一起經過驗證的水力壓裂導致的水污染事件。“我認為，從科學上講，這不太可能發生，”雪城大學的水文地質學家唐·西格爾說。在2009年的一次研究中，地下水保護委員會提出，含水層被污染的幾率非常低，其中還引用了2004年環境保護局對水力壓裂法的一次評估。但是環境保護局的報道公布后遭到了批評。這個機構展開了一次新研究，試圖更詳細地揭示水力壓裂法和飲用水之間的關系。